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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世纪新兴美术的旗手

1999-03-20 06:50:00来源:庞薰琹美术馆点击:4350
作    者:张道一
出 版 社:《文汇报》
出版时间:1999年3月20日九《笔会》专版
 
我国的现代艺术,有很多样式是在二十世纪之初被移植进来的,老一代的艺术家们做了多方面的探索。仅以美术而论,如徐悲鸿之于写实派的油画,林风眠之于中西画的结合,刘海粟的“ 兼收并包” ,丰子恺的漫画,鲁迅所提倡的新兴木刻运动,趣称“ 木刻回娘家” 等,都极大地丰富了我国的美术,并使之推向了一个新的历史阶段,其样式的纷繁是以往所从未有过的。也像这些创业者们一样,庞薰琹先生先后举起了两面旗帜--一面是带有西方现代派意味的绘画,另一面是面向现实生活的工艺美术。这是在中国古老土地上所崛起的两种新兴艺术,几十年来,不仅为现实证明了具有旺盛的生命力,而且将会继续证明未来的光辉前途。
老一辈的艺术家都有一个共同的经历,就是年轻时深受传统文化的熏陶,却又不甘被陈旧文化所束缚,于是带着一种强烈的反拨心理走向西方,看看那边的大千世界;在接受西方艺术洗礼的同时,又念念不忘自己的祖国和祖国的艺术。庞薰琹先生不尽如此,并且以诗人的情怀表现得更为强烈。他少年学医,热爱诗和音乐,既想医治人的肉体,又想拯救人的灵魂;青年时期学了绘画。他在法国潜心研究从文艺复兴到现代印象派、野兽派、立体派、构成派等的艺术特点,在实践中探索自己应走的道路,思想趋新,感情纯真,勇于创造,贯穿着庞先生的一生。从他1930年回国后的作品可以看出,在画风上并不属于西方的任何一个派别,而是在追求着自己的形式,表现着自己的风韵,所以我没有简单化地称他是“ 现代派” 或西方概念的某一“ 画派” 。他是现代的,又是中国的;他从来没有割断历史,更没有将视线离开过现实。1932年,在以他为代表的《决澜社宣言》中,提出“ 二十世纪的中国艺坛,也应当现出一种新兴的气象了” ,“ 我们要用新的技法来表现新时代的精神” ,他在《决澜社小史》中说:“ 观夫今日中国艺术界精神之颓废,与中国文化之日趋坠落,辄深自痛心……乃思集合数同志,互相研讨,一力求自我之进步,二集数人之力或能有所贡献于世人。” 这种高尚的思想境界,即使在六十多年后的今天,恐怕很多提倡现代派艺术的人是难以做到的。
提起现代派,若干年前有不少人曾将其视作洪水猛兽,可能有两个原因:一是有些作品过于随便轻浮,给人造成了玩世不恭的印象;二是将其罩上了一层浓重的政治色彩,说它是资本主义没落时期的颓废。这是很不确切的。如果说人类以往的造型艺术有写实派与浪漫派之分,或是现实主义与浪漫主义的结合,那么,在十九世纪末和二十世纪初兴起的所谓“ 现代派” ,很可能是一种不同于前者的新的艺术思维。它可能是变形的,也可能是组合的,甚至是抽象的,是想用一种特殊的艺术语言去表现一个概念,一种情绪,一缕情思,一种无法用现实形象所表达的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它不能替代写实的艺术,但是却又是表现人的一种高层的手法,同样也是以往的艺术形式所做不到的。庞先生自己说:我的一生是探索的一生,他在艺术的道路上所举起的首先是这样一面新的旗帜,不仅显示出对于艺术的创造精神和不凡,也表现出对于艺术的勇气和卓识。
正因为是不断的探索,一个里程接着一个里程,他后期的作品又转向了清秀、恬静、雅致,是年老之故还是他的素质所然呢?很值得深入研究。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这种转变既无别人的规定,也非自己的消沉。有人说他在现代派上是一个“ 失败的英雄” ,我是不同意这种看法的。他在后半生高举起现代工艺美术的大旗,也绝不是偶然的。
不了解情况的人可能迷惑不解,庞先生何以在后期转向了工艺美术,甚至带着某种偏见。事实上他与工艺美术之缘早就盟结。我曾听他的一位堂妹回忆,童年时代的庞先生就喜欢描绘被面上的花纹。1925年他初到巴黎,便参观了法国举办的世界博览会,对欧洲人为生活所设计制造的工艺品赞美不已,甚至设想在自己的祖国也建造一所工艺美术学校。1929年访问德国,他亲自接触到现代设计中心的“ 包浩斯” ,更为增强了这种信念。也就是说,在庞先生的心目中,从来就没有将所谓“ 纯艺术” 的绘画凌驾于工艺美术之上,相反地认为工艺美术是提高人民文化素质和改善大众生活水平的重要手段。在他回国之后,包括在抗日战争时期,他不但深入思考着这个问题,并且躬身于实践,曾经摹绘了大量的古代图案,深入到少数民族地区考察工艺美术,作了许多工艺品设计(1979年由人民美术出版社出版,书名为《工艺美术设计》),建国后(1952年)他的第一本著作便是《图案问题的研究》。对于工艺美术教育,特别是创建工艺美术学院,有两个人对他的影响很大:一个是教育家陶行知先生,一个是周恩来总理。1946年他曾与陶行知先生作过一次长谈,专门研究办学,陶先生竭力支持,可惜陶先生不久便去世了。1949年全国文代会期间,庞先生再次提出办学的问题,引起周总理的关注,并于1953年批准了他所起草的筹建工艺美术学院的计划,从此开始了实际的建院工作,直到1956年中央工艺美术学院正式成立。庞薰琹先生对于现代工艺美术的理论、设计、教育和产销等有一套完整而成熟的设想,因为难以实现,他自己称作“ 乌托邦” 。现在看来不但非常合理,而且是切实可行的,遗憾的是这一理想被推迟了几十年。在当时,这面旗帜刚刚举起,就被一些从事手工业生产的权势者抢了过去,企图改变它的性质,以致最后被卷进政治的激浪,使庞先生蒙受了二十二年的苦难。在经历了四十多年之后,回顾这段历史,年轻人可能觉得可笑,但对当事者来说,却是以生命去拼搏,有谁会理解庞先生的心呢?
现在,二十世纪即将结束,顾后瞻前,重温这段历史,审视庞先生在我国新兴美术发展上的业绩和贡献,无疑会肃然起敬。不仅敬佩他的创业精神和献身精神,同时也可看出,他在新兴美术事业发展上把握之准和起步之高。十三年前他带着遗憾离开了人间,我们现在纪念他,不是应该付出更多的行动吗?!
(载《文汇报》1999年3月20日九《笔会》专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