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薰琹美术馆/常熟美术馆 庞薰琹美术馆/常熟美术馆
您所在的位置:首页>学术>研究成果风起江南:庞薰琹江浙之行及其作品探析

风起江南:庞薰琹江浙之行及其作品探析

2010-12-01 07:52:00来源:常熟美术馆点击:2254
作    者:孙 彦
出 版 社: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光华之路:庞薰琹1977-1985》
出版时间:2010-12
 
“ 反右” 问题解决之后,学院安排庞薰琹带研究生作江浙之行。1979年5月13日乘车离京去苏州,受到当地各方面负责同志热情接待。去苏州本为旧地重游,但一别经年,又是劫后重生,另有一番感慨。
当他登上苏州饭店顶层阳台上画《苏州田野》油画时,确有一种辽阔与壮美,他挥洒、点染、平涂、厚抹,命名曰《江南水乡》。后来他还创作了一幅油画《江南土地》,表现了其对故乡深沉的热爱。在为王可明大夫所作的油画《牡丹》题词曰:“ 我今已74岁了,本为江南人,离别江南30多年,今再来苏州,往事如梦!画此赠可明同志与妙琴同志。油画本是外国画,今用我国传统写意笔法画之,牡丹浓艳,用清雅之色,取其雅趣也。”
庞薰琹在苏州的网师园、留园、狮子林、虎丘、拙政园、寒山寺、阊门、宝带桥、东山等名胜都有作品:《苏州园林》、《宝带桥》、《苏州河道》、《苏州塔》、《苏州庭院》、《藤花》、《太湖石》、《太湖风景》系列作品等。他不仅自己作画,而且还指导刘巨德、王玉良等研究生作画,让他们放手去画自己所感受的一切,磨练观察能力和笔力。他说:“ 中国艺术注重自然,注重自然和人的和谐,艺术本身就是自然和人的和谐。” 他还说:“ 好的艺术品其写实、变形、抽象、幻象是融为一体的。” “ 中国艺术形在意里,意在形外。”  
《苏州庭院》系列作品,尽管油画颜色本身是一种浓厚色彩,但他兼用中国画笔表现其韵律及生命力。它们确实是一种统一、谐和并超越了某些局限、技巧和手段。对苏州园林,庞薰琹还做过非常精深的研究。苏州园林的设计,不是平地造园,而是随宜设计,因境而成。避免开门见山,一览无余,而是采用“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的表现手法,使园内有园,景外有景,山要回抱,水要萦回,溪涧隐显,曲岸高低。苏州园林中,上自屋角,下至地面,窗格栏杆,墙上漏窗,木桥曲径,无处不舒展艺术手法。屋角起翘,显其轻快;图案铺地,全用碎砖、卵石、瓷片,窗格栏杆,玲珑多变,小桥曲径,引人人胜。
在他写的《谈苏州园林》中,对苏州园林的各个方面均有描写,他从美学观点阐述了苏州园林的特点:“ 这些园林的建造者和设计者,是一些名工巧匠,也有画家、诗人参加了设计丁作。所以苏州园林特别富有诗情画意。园林的组成,主要有四个方面,水、石、树木花草和建筑物。苏州园林的艺术设计,着重表现四个字:巧、美、雅、静。苏州园林,一般占地不大,它要求‘小中见大,咫尺山林’。苏州园林,由于安排得巧,取得了美、雅、静的效果。” 在谈到园林中的树木时,他说:“ 苏州园林中的树木,都作了细心安排,利用不同的叶、色、枝、干,增强园景的变化。叶有阔有细,色有淡有浓,枝有疏有密,干有粗有细,有高有矮。在一些小庭院中,种上细竹或笆蕉,月夜竹影照窗如画。江南多雨,雨打芭蕉,一声声,使人沉思使人愁,有时,还利用枯木来增添生气,有如在稠密的林间,郁郁葱葱,突然出现一棵枯木,能使景色更清新。有时,在假山顶上,一棵枯树伸出它的枯枝,直指天空,奇极!妙极!”
庞薰琹喜欢画太湖石,擅长画太湖石,其《太湖石》系列作品亦达到了一个极高的境界。石头,本来是没有灵性的,所以人们称它为顽石。可是苏州园林中的石头,却不是顽石,而是灵石。它的各种形状,往往引起人们的种种联想。有些假山,是用人工堆叠起来的,而独块的湖石则是自然形成的。由于长期在湖水中受波浪冲击,形成大大小的洞穴,石面上还留下纵横交错的纹理。有些石块,敲打它时,还会发出不同的声响。傍晚,他站在太湖宾馆后边阳台上,观赏风浪中的点点归舟,很感兴趣。山河美,引起画家更加热爱生活。回到北京,他画了《太湖风景》、《太湖风光》等油画。他的画格调淡雅、清新,使人们感到画比自然景色更为美。太湖石作为一种文化符号,是情感的代码。庞薰琹的太湖石趋向于一种精神家园的营造,一种心灵的回归。
《藤花》系列作品,在画面铺满了蓝色的花,后有“ 别有洞天,风壑云泉” 那个山洞,即剑池景色,生动、别致之极。《塔景》有水墨画、水彩画,还有虎丘的水墨和水彩、速写《剑池》系列作品。在留园他画了多幅不同造型、不同丰采的《冠云峰》,那《沧浪亭》的水影画被称力是“ 绝活” 。
对苏州园林,庞薰琹付出了他最执着的爱:“ 你是画家,你就画吧!你是诗人,你就写吧!你是歌唱家,你就歌唱吧!你听,邻院树上的黄莺,不是正为你伴唱吗?” 庞薰琹不仅是画家,而且还具有诗人、学者的气质和修养。
5月24日,庞薰琹应苏州丝绸学院之请,作学术报告。他围绕该院提出的“ 基础课与专业课之间的关系” 为题,作了长达两小时报告。其中有许多精彩的见解,举例如下: 
“ 画石膏像、画人像、画人体是西洋的一套绘画基础训练的方法,是比较科学。不承认这一点是不对的。但是他们这一套经验即便是尽善尽美,也不能作为其他国家造型艺术的基础。”
“ 图案教学决不能搞通用教材,图案教学必须结合专业,图案不是单独存在的东西,它是由于某种装饰要求而产生的,同时也是由于各种不同要求而变化的。要想办法使装饰与科学结合起来。”
“ 丝绸产品,要能使人喜欢,总要求能表现时代性,民族性和实用性,才可以产生较好的艺术性。”  
作为中国20世纪艺术八大家之一的庞薰琹,具有多方面的艺术成就,其中工艺美术方面的成就尤其突出,他的这些思想至今仍然具有现实意义。
6月9日,去无锡轻工业学院。他看了宜兴紫砂壶车间,和工人师傅亲切交谈。还去了相传为西施所造“ 蠡园” ,画有水墨画《无锡小景》。
常熟是庞薰琹离别43年之久的故里,对家乡确有一种特殊感情,但是他没有去看“ 铜鼓轩” 和庞家宅第,也没去虞山公墓为自己父母扫墓,而是全身心关注、扶植工艺美术事业和教育工作。他和当地工艺美术设计人员整天在一起,座谈、参观、谈话、讨论、提意见、想办法、出主意。他参观过家具厂、花边厂等企业。还画了《方塔》、《破山寺》、《读书台》、《辛峰亭》和烟雨浩渺的尚湖。这些作品无论从笔墨、构图、气韵和意境来讲都属于不可多得的作品。关于气韵,庞薰琹认为:“ 气是气,韵是韵,气韵是气与韵两者的结合。气是气节,包涵为人的气节与民族的气节。气节决定人的人品,人品能影响作品的格调。什么是韵,主要的是艺术修养,笔有笔韵,墨有墨韵,色有色韵,神有神韵,也就是对艺术性的要求。” 实在是精到的见解。
在常熟,他应邀为职工大学写了校牌,并应聘为该校顾问。四天后,即6月10日,去南通,车过江阴渡口,庞薰琹利用等候轮渡的时间,站在码头上,画了一幅很精彩的铅笔速写。画面上,但见大江东去,白浪淘沙,江面宽阔,一望无垠,雄伟而壮观地画出了码头大吊车,更画出不尽长江滚滚来的气势。画以言志,可以看出当时庞薰琹壮志未酬的感慨和时不我待、老骥伏枥的人生紧迫感。
在南通画油画《塔景》时,赤日炎炎,庞薰琹只穿一件短袖汗衫,面前放有一大画架,旁边有一架电风扇为之驱暑,由庞绮守护并助他取颜色等,先画出大样,再用小笔触平涂、厚抹,画成精致而又有气势的《塔景》。此外,他还画了《南通小景》等多幅水墨画,疏笔写意,意境无穷。
6月20日离开南通,乘江轮去上海,行船之间庞薰琹画有临江建设和沿江风景。在上海工艺美术研究所作了《为我国的工艺美术事业多做贡献》报告,在上海博物馆看了漆器和年画,探望了病中的沈之瑜馆长。
6月20日应浙江美院之邀请去杭州。杭州是他旧日居住、工作之地。当年他全家人都在杭州,如今物是人非,很自然有一种怀旧之情,不少老友像潘天寿、倪贻德等均已去世,也使他怀念不已。
应浙江美院工艺系之请,庞薰琹针对“ 装饰画概念” 、“ 特点” 、“ 风格” 以及“ 对民族传统的批判与继承” 等问题,作了学术报告,还举行了一次座谈会。由萧传玖的夫人陪同去了尤井、虎跑,九溪十八涧和钱塘江大桥、六和塔、灵隐寺,又由郭立范同志陪同参观了岳王坟。上述名胜、景点,虽然庞薰琹多次在杭州,但是竟从未去过。而这次身临其境,他感到处处是美,处处应画。 
庞薰琹在杭州的作品有《烟雨六和塔》、《九溪十八涧》、《虎跑》、《三潭印月》、《平湖秋月》、《平湖风光》、《小荷尖尖》等水墨和速写等系列作品,饱含着深深的感情,意境深邃、气韵生动。关于意境,庞薰琹说:“ 写意并不等于意境,意境,能包括以上所提到的一切。意在笔先,是的,在下笔之前,要胸有意境,但是,在画成之后,画中的意境不一定就像画前时所想到的意境,也可能成为另一种意境,但毕竟总是一种意境,几十年来,养成一种习惯,在为一幅画构思的时候,闭上双眼,脑子里就像看电视那样,出现一些意境的片断,它瞬息即逝,难于捕捉。看一些名家名作其意境使人经久不忘者,实在也不多,可见要表现出使人难忘的意境,不是容易的事。”  
庞薰琹的水墨画受传统的影响很深,有一种传统文人画的洁净和洒脱。大部分作品呈现明显的写生性,用笔率意,无明显传统笔墨程式的羁绊。画中有许多部分用笔、用色有明显的西画特色。而且作品的中国画水墨味是很足的,这些画图式简约,用笔单纯,气韵十足,深得中国传统文化之精神内涵。尤其在画面意境、意趣的表达上,完全吻合了中国传统山水画 “ 可居可游” 的精神。这些作品不但造型简约,用笔也不多,或以简练的线条,或用大块面的墨色,正因如此,画面的布白很精彩,在疏密之间穿插,面积之间对比,形成恰到好处的均衡,说明作者在布局时经过来周密的思考,把“ 知其白,首其黑” 的文化精神领略于其中。他曾经说过:“ 我是20世纪的人,我的思想当然不会和前人一样,但是我却不能不承认自己受前人思想的影响很深。” 杭州的这些作品基本都是大写意的水墨画,极有个性,是庞薰琹个性化的作品。石涛说:“ 我之为我,自有我在。古之须眉,不能生在我之面目,古之肺腑,不能安之我之腹肠,我之发我之肺腑,揭我之须眉。” 庞薰琹对此言非常赞赏。这些水墨画是他的随意发挥,很生动地表现了他的艺术灵性和深厚的艺术修养。正如邵大箴在纪念庞薰琹的文章《不朽的艺术之梦》中所说:“ 不论是晚年的油画,还是水墨,都富有生活气息,富有音乐韵味,表现出非凡的气度和大家的风范。应该说这些作品,是他人生和艺术经验的凝聚,是他的美学见解‘真不在于形而在于心’的完美体现。” 庞薰琹从70年代末开始,转向大写意的水墨画。这是他晚年随意发挥,也是艺术上的最后一次拼搏。他说:“ 要在水墨画探索出一条自己的艺术之路。” 他画得那样自由、潇洒,又是那样地富有生命气息,的确是大家手笔。 
 
参考文献:
[1] 袁韵宜:《庞薰琹传》,北京工艺美术出版社,1995年。
[2] 庞薰琹美术馆、常熟市庞薰琹研究会:《艺术赤子的求索》,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03年。                                                 
[3] 庞薰琹:《就是这样走过来的》,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5年。 
[4] 庞薰琹:《庞薰琹随笔》,四川美术出版社,1991年。
[5] 庞薰琹:《庞薰琹工艺美术文集》,轻工业出版社,1986年。
[6] 庞薰琹:《画论四题》,《美术家》,1984年第41期